周晓沛

为了纪念中俄友好、和平与发展委员会成立25周年，中俄老朋友理事会和央视总台俄语部联合拍摄制作《老朋友传承世代友好的故事》纪录片(中、俄文版)。该片以亲历者访谈及老照片、原场景、双方耳熟能详的音乐等图文音像交融并茂形式，从一个侧面生动反映近半个世纪来两国关系的发展变化轨迹，宣示薪火相传、世代友好的珍贵和平理念。

    央视已将此片列入2022年的重点拍摄项目，迄今已完成对杰尼索夫大使和田曾佩部长等双方10多位老朋友嘉宾的采访,包括中国人民的老朋友阿尔希波夫的后代, 还精心拍摄了北京和莫斯科双方曾经交往过的一些场景，影片制作已进入尾声阶段。

2022年3月15 日，央视制片组对中俄友好、和平与发展委员会老朋友理事会中方主席周晓沛进行了采访。记者详细询问了解中俄老外交官数十年来风雨同舟、真诚友好的亲身经历及薪火相传的案例故事。

自1973年进外交部起，被采访者亲历了唇枪舌剑的中苏边界谈判、聋子对话式两国关系正常化政治磋商，到“结束过去、开辟未来”的中苏高级会晤，从双方相互视为“友好国家”、成为“建设性伙伴”，直至建立“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退休后仍不忘初心，赓续民间友好交流。

央视记者: 周大使，您作为中俄友好、和平与发展委员会老朋友理事会中方主席，请问中俄老朋友俱乐部和老朋友理事会是怎么回事？能否介绍一下它们的背景及来龙去脉？

近半个世纪来,不论两国关系好坏或遇到什么障碍，双方外交官都力求相互理解信任，携手促进缓和、化解难题、推动合作。中俄老朋友在同一“战壕”中凝结的真挚友情历久弥新，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两国人民世代友好的深厚传统友谊。

2006年秋，我刚从外交第一线退了下来，时任俄罗斯总统特使莫伊谢耶夫大使来北京出差，专门打电话约请当年在莫斯科一起工作过的老朋友到雅宝路俄罗斯餐厅聚会。

上世纪八十年代，莫伊谢耶夫在苏联驻华使馆工作时我们就相识。九十年代我在莫斯科任公使时，他是俄罗斯外交部主管局长，我们经常一起在使馆聚会、洗桑拿，有时还到郊外滑雪。已经十多年没见面了，老大使们相互热烈拥抱，都非常激动。大家按当年惯例轮流祝酒致词，边吃边聊，十分开心。结束时，莫伊谢耶夫倡议成立“老朋友俱乐部”，以后定期见面叙旧,大伙儿一致表示赞同。从此，我们轮流坐庄，实行AA制，每年都要聚会几次，有时还到我们家里做客。这也是难得的人间真情！

2011年，莫伊谢耶夫改任驻新加坡大使后，特地给我写信说：“当初成立老朋友俱乐部的想法，看来是正确、及时的。在北京的会见，使我们得以重新回忆那段很有意思、责任重大的时光。那时，为了恢复和发展两国和人民之间的关系，我们双方携手协力。”

记得有一次老朋友瓦洛佳到家里做客，从莫斯科带来了我爱吃的黑面包和巧克力。我到自由市场买了活鸡、活魚和活虾，结果他吃得不多。我问：“怎么不喜欢？”他说：“有回锅肉和宫保鸡丁就好了。”我说：“啊呀，忘了你老兄爱吃辣的，下次再补上。”不过，他很高兴品尝了从我老家捎来的杨梅酒。

2017年，瓦洛佳病重期间托人从莫斯科捎来信函。他在告别信中动情地说：“我怀着极大的愉悦和感激之情，追忆咱们一起度过的‘电影渠道’、‘桑拿外交’和‘老朋友俱乐部’的那段时光。正是这些活动，有助于促进克服我们两国不正常关系时期的那些荒唐成见，增进了相互理解。在最终实现苏中关系正常化的过程中，确实也有我们俱乐部所有成员的一份功劳。”惊悉瓦洛佳不幸病逝时，老朋友们无不十分悲痛，纷纷致电表达哀思，赞扬他为人谦虚、热情，真心希望中苏关系改善和中俄关系发展，并一直为此尽心尽力，我们不会忘记他！老朋友聚会时我们佩戴的俱乐部徽章就是瓦洛佳精心设计制作的，其背景图案是中俄两国外交部大楼。

2013年俄罗斯新任驻华大使杰尼索夫刚到北京，就表示希望会见老朋友。我们俩已有30年交情，他谦和真诚，口碑很好。我如约前往俄罗斯使馆，邀请他参加老朋友聚会并授予老朋友倶乐部纪念章。俱乐部在和谐雅园专为杰尼索夫举行欢迎宴会，正式颁发由所有会员签名的《荣誉会员证书》。大使用流利的汉语表示，今天见到这么多老朋友感到非常激动，对成为老朋友俱乐部荣誉会员感到非常自豪。大使还盛情邀请我们到使馆红房子搞活动，招待俄罗斯风味烤肉，并向每位老朋友赠送正宗伏特加。

2016年老朋友俱乐部创建十周年之际，在两国外交部的大力支持下成立了中俄友好、和平与发展委员会老朋友理事会，其宗旨是传承世代友好理念，促进民间交流合作。双方各有十多位成员，都是数十年来相互信任、风雨同舟的老朋友。我们不仅每年定期聚会畅谈友谊，而且继续以各种方式，包括讲座研讨、建言献策、时评发声、著书立说，并尝试利用新媒体平台满腔热忱地为新时代中俄关系传递正能量。

在钓鱼台国宾馆举行中俄老朋友理事会会议

央视记者:从外交回忆录中得知，您亲身经历了近半个世纪来中苏、中俄关系的风云变迁，其中印象最为深刻难忘的是哪件事？

从1973年开始参加中苏边界谈判,直至建立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可以说，其中的每一过程都充满曲折跌宕，令人终身难忘。如果说印象最深的，恐要数就在1991年12月25日苏联宣布解体那天，我随同中国政府代表团抵达莫斯科与俄方谈判解决两国外交关系的继承问题。

在双方的共同努力下，经过友好协商，两天之内就顺利实现了从中苏关系到中俄关系的历史性过渡。尚未来得及递交国书的驻苏联大使王荩卿，一下子变成了驻俄罗斯大使。

田曾佩副外长代表中国政府在俄外交部签署《会谈纪要》

当在外交部签署《会谈纪要》后，俄方主管官员莫尔古洛夫（现为俄副外长，也是老朋友理事会成员）在电梯里用中文与我咬耳朵说：“下一步该考虑安排总统访华了吧?”因这个问题较为敏感，我只是说“再想想”，告别时使劲握了一下对方的手并点头示意。撰写《中苏中俄关系亲历记》回忆录时，我特地询问时任驻华使馆公参的莫尔古洛夫：“可否将我们在电梯里说的悄悄话写进去？”他说：“好啊，写吧！”

双方经过近半年的相互试探、摸底和磋商之后，俄总统首次访华才正式提上日程。在准备高访文件时，俄方坚持要搞条约，我方只同意搞公报；俄方提出搞联合宣言（декларация），而我方则主张联合声明（заявление），双方僵持不下。

在访问前夕，拉佐夫局长（后曾任驻华大使，也是老朋友俱乐部成员）来京磋商，我们一起绞尽脑汁，还是想不出好办法。无奈之中，我只好求助于俄文权威刘泽荣主编的《俄汉大辞典》，想在文字翻译上寻找出路。结果发现了“新大陆”，俄文декларация有两种解释：一是宣言；二是（外交）共同声明。这可好办了，既然有“声明”的意思，不妨同意俄文的表述。我马上抱着大辞典去请示田曾佩副部长，他赞同用这种变通办法进行技术处理, 并叮嘱不能出任何差错。

为了保证万无一失，我们还就具体操作细节达成“君子协议”：当俄领导人提到政治文件的名称时，俄方翻译成中文“声明”；而中国领导人讲到“声明”时，中方翻译成俄文“宣言”。为了预祝成功，俄方请我们一起喝了香槟酒。

1992年12月，俄罗斯总统叶利钦首次访华取得圆满成功，签署了24份合作文件。双方见面消除了隔阂，在联合声明中郑重宣布“相互视为友好国家”。这句话看似简单，得来却是不易呀！从此，中俄开启了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的“新纪元”。

央视记者: 您可否与我们年轻人分享一下外交人生中最有意义的篇章？

有诗云:“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我倒觉得越是夕阳越为弥足珍贵，越要发挥好我们的剩余价值。对于我个人来说，如能继续为奋斗了一辈子的中俄睦邻友好关系再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包括我们正在拍摄制作的《老朋友传承世代友好的故事》纪录片，也就算是最有意义啦！

退休后，除撰写外交回忆录、主编中俄关系等文集外，每年应邀参加十多次有关俄罗斯问题的研讨会及新时代中俄关系的论坛、讲座，分享40多年外交生涯中亲身经历的案例故事及人生感悟，尤其与青少年进行互动交流不亦乐乎！

原国务委员戴秉国 -- 他也是老朋友俱乐部的荣誉会员，特为《我们和你们:中国和俄罗斯的故事》中、俄文版题词“薪火相传，世代友好”，这八个字恰是中俄双方老朋友矢志不渝的共同初衷和使命!

央视记者:最后，请大使先生展望一下中俄关系的发展前景。  

作为中苏、中俄关系风云变迁的亲历见证者，倍加珍惜两大邻国友好合作的战略价值。我们深知，双方都从沉重的历史中汲取了智慧和力量，正如老朋友理事会俄方主席杰尼索夫大使所言，俄中关系“不是盟友，却胜似盟友”。

我们坚信，立足于世代友好、永葆和平的中俄全面战略协作关系发展前景无限广阔光明！

当采访结束时，刚好是莫斯科时间11:00，央视编导现场联系安排了中俄老朋友视频连线聊天。

我与老朋友俱乐部莫斯科分部主任扎哈罗夫(原上合组织副秘书长)互致问候后，通报了不久前与杰尼索夫大使共同商定的今年工作规划: 一是合作拍摄制作《老朋友传承世代友好的故事》纪录片; 二是联合举办《薪火相传，世代友好》庆典活动; 三是组织第二批俄罗斯老朋友访华。

老扎表示完全赞同，将积极配合完成三大任务，并介绍了他们在莫斯科接受采访的情况。

最后，我们共祝所有老朋友虎年吉祥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