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力冈的文学翻译苦行僧形象是具有典型意义和感召力量的,这是中国老一辈俄苏文学翻译家留下的一个苍凉背影,也是他们为自己建起的一座“非人工的纪念碑”。翻译是一项苦差事,是需要坐冷板凳的,是一项付出和回报往往不成正比的工作,是一种注定要与孤独和寂寞为伴的工作。文学翻译至少需要出色地掌握两种语言,而好的外语或许能让人找到另外一种更为轻松、更有利可图的工作,好的翻译家若用其母语进行创作,大约自己也能写出像样的文学作品来。可是,文学翻译似乎像电子游戏、像吸食鸦片一样,是一种能让人上瘾的事情,一旦上手,一旦品味到其中的甘苦,往往便欲罢不能。始自玄奘的翻译姿态和翻译精神——专注和吃苦,苦修和执着,似乎成了中国一代又一代译者的宿命。
俄文版《当代英雄》
力冈1926年生于山东乡间,自幼失去母亲,生活贫苦。他上中学时,家乡被日寇占领,他流亡河南、甘肃、陕西等地。1950年,他考入哈尔滨外国语专门学校俄语专业,毕业后志愿来到安徽师范大学的前身安徽大学任教,不久就开始文学翻译,陆续在报刊上发表一些短篇译作。至1956年,他的单行本译作《里雅希柯短篇小说集》已由上海新文艺出版社推出。然而次年,他便在反右运动中蒙冤,被开除公职,押往新生耐火材料厂劳教。1960年7月,他因“劳动表现突出”被摘掉右派帽子,重返学校。他在教学之余立即重拾译笔,在短短数月间便译出苏联作家艾特马托夫的中篇小说《查密莉雅》,这篇译作在《世界文学》杂志1961年第10期刊出后引起轰动,“力冈”这一译家大名从此进入人们的视野。就在力冈准备大展宏图、施展拳脚的时候,“文化大革命”却突如其来,1968年,他再度被逐出校园,下放至宣城地区新田公社劳动改造,直到“文革”结束后的1978年方得以重返讲台。此时他已过天命之年,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噩梦醒来,已是人生的黄昏。”文学翻译需要天赋,但也是一种力气活,在30—50岁这一翻译家的黄金时期,力冈却两度蒙冤,两度再拾译笔,重新开始,这需要何等的勇气和坚韧!他两落三起的翻译经历,几乎就是20世纪50—60年代中国的俄苏文学翻译家们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的缩影,就是那一时代中国知识分子命运的象征。令人惊讶的是,重返译坛的力冈以超乎常人的工作激情和翻译速度,在1978年后的20年间陆续出版20余部译著,平均每年一部,总字数达700余万。在上个世纪80年代,最初几部译著的出版使力冈挣到了以当时标准看相当不菲的稿酬,甚至成为所谓“万元户”。但他似乎无暇也无意去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依然粗茶淡饭,素衣裹身,与此同时却以更大的热情继续译事,终日伏案,不懈地爬格子。1997年2月,力冈因肝癌在芜湖弋矶山医院逝世,据家人说,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仍在念叨着未译完的最后一部译作《罪与罚》。我们或许可以说,他是被文学翻译累死的;我们肯定可以说,文学翻译是他最为看重的毕生事业。
力冈少年时四处漂泊,中年时命运多舛,老年时病魔缠身,他的一生似乎都不是给最需要安宁和平静的翻译家所准备的;力冈的职业是教师,他偏居小城,又不善交际,这些似乎都不构成他迅速成长为一位全国著名翻译家的前提条件。但是,正如吴笛教授在纪念力冈的文章中所言:“他的一生就是用出人意料的成就表现了悲怆的境界。面对种种意想不到的遭遇和不公,他并没有沉沦,也没有片面地记恨,而是在艰难的岁月中怀着对人性的憧憬,将厄运升华为创作的动力,在逆境中不忘呼唤人性和仁爱,将种种遭遇视为生命中的财富,在悲怆的境界中抒写诗意人生,毫不气馁地追求生命的意义,在自己所献身的俄罗斯文学翻译事业中,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普希金说过:“译者是文明的驿马。”力冈就是这样一匹忍辱负重、砥砺前行的“文学的驿马”。力冈以他的作为告诉我们,文学翻译是一项可以托付终生的事业,是一种富有意义的存在方式;力冈及其文学翻译活动是一种燃烧生命的举动,一个与命运抗争的典范,同时是他的翻译意志奏出的一曲凯歌。
二
力冈是在中国改革开放的热潮中展开他最积极的翻译活动的,他的大部分译作出版于上世纪80年代。浏览一下力冈的译作书目,可以发现出版于80年代的译著有十余部之多,计有格鲁兹杰夫的《高尔基传》、冈察尔的《爱的归宿》、巴巴耶夫斯基的《野茫茫》、艾特马托夫的《白轮船》、阿列克谢耶夫的《儿时伙伴》、波利亚科夫的《别林斯基传》、普希金的《暴风雪》、肖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帕斯捷尔纳克的《日瓦戈医生》、帕斯捷尔纳克的《含泪的圆舞曲——帕斯捷尔纳克诗选》、卡里姆的《悠悠儿时情》和格罗斯曼的《风雨人生》等。从这个目录还可以看出,力冈这一时期的译作总体上以苏联当代文学作品为主要翻译对象。
上世纪80年代是中国当代史上的一个特殊时期,那是一个文化转型期,甚至可以说是中国现当代的一场文艺复兴,是一个文化觉醒的黄金时期。在那场汹涌壮阔的思想解放运动中,在整个改革开放后中国当代文化的建构过程中,对外国文学和外国文化的翻译和介绍起到了无可替代的重要作用,中国当今的现代化,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一种“被翻译过来的现代化”。那是一个文学的时代,也是一个翻译文学的时代;那是一个开放的时代,更是一个对外国优秀文学和文化开放的时代,在精神上饥寒交迫的国人首度面对外国文学的盛宴,饕餮之余,最应该感谢的就是那一时代的翻译家。在中国改革开放后出现的外国文学翻译热潮中,俄苏文学也是重要的译介对象之一,力冈的译著也和其他众多翻译作品一样,是对改革事业的添砖加瓦,是为思想解放运动注入的燃料,对当时中国社会的文化重建、国民文化性格的重塑起到了重要作用。
中国的俄国文学翻译始自19世纪末,在五四时期出现第一个高潮,如今人们在探讨五四运动的起因时,常将俄国的文学与德国的马克思主义和法国的启蒙思想并列为三大思想资源,由此不难看出俄国文学在当时中国社会所发挥的强大思想作用。后来,在抗日战争时期,在新中国成立之后的50—60年代,俄苏文学再度发挥“军火”和“样板”功能,而在改革开放时期,包括俄苏文学在内的外国文学,又一次成为国人解放思想、放眼世界的意识形态工具和思想武器。如果说,鲁迅那一代翻译家是“给起义的奴隶偷运军火”的人,那么,改革开放时期的这一代中国翻译家同样是为国人“盗火”的普罗米修斯,功莫大焉。没有包括力冈在内的这一代翻译家的辛勤工作,国人的思想解放就是难以想象的。如果我们把出生在19、20世纪之交的翻译家如鲁迅、瞿秋白、蒋光慈、茅盾、巴金、耿济之等视为中国第一代俄国文学翻译家,那么20世纪第一个十年前后出生的姜椿芳、曹靖华、戈宝权、查良铮、汝龙、满涛、叶水夫等就是第二代,而力冈以及近两年间相继去世的草婴、高莽等人则构成中国的俄国文学翻译家的第三代方阵,这一代翻译家同样以自己的辛勤努力为中国的思想启蒙和文化构建做出了历史性的贡献。
中国第三代俄国文学翻译家的工作也对当代中国文学的发展进程产生了深远影响。在上世纪80年代初起,俄苏文学在中国的译介出现一个“井喷”现象,十余年间,全国近百家出版社先后出版的俄苏文学作品多达近万种,在译作的种类和印数上,可能要高出此前所有同类出版物的总和。在这样一种铺天盖地的外国文学译介热潮中,受益的不仅仅是中国的读者,自然也包括中国的作家。王蒙在他的《青春祭》一书中写道:“我们这一代中国作家中的许多人,特别是我自己,从不讳言苏联文学的影响。……在张洁、蒋子龙、李国文、从维熙、茹志鹃、张贤亮、杜鹏程、王汶石直到铁凝和张承志的作品中,都不难看到苏联文学的影响。张贤亮的《肖尔布拉克》、张承志的《黑骏马》以及蒋子龙的某些小说都曾被人具体地指认出苏联的某部对应的文学作品;这里,与其说是作者一定受到了某部作品的直接启发,不如说是整个苏联文学的思路与情调、氛围的强大影响力在我们的身上屡屡开花结果。”这里提到的张承志,就对力冈的译作赞不绝口,曾感慨:“我恨不得倒背如流!”由此不难窥见力冈的译作对改革开放时期中国作家产生的影响。
三
1986年,漓江出版社推出力冈重译的《静静的顿河》,这是新时期名著重译的第一部。而自90年代起,力冈更将名著重译当成首要任务,相继重译了多部俄国文学经典,如托尔斯泰的《复活》和《安娜·卡列尼娜》、屠格涅夫的《猎人笔记》、莱蒙托夫的《当代英雄》等,他作为翻译家的最后一项工作,就是重译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力冈是俄国文学经典著作重译的倡导者和先行者之一,他几乎将他翻译艺术炉火纯青的最后十年都用在了名著重译上。
1986年版《静静的顿河》
文学名著重译始终是译界的一个有趣话题。中外文学史上的名作原著,无论出现在什么时代,一代又一代读者捧读的均为同一个文本,而文学名著的译本,即便是著名的译本,却常常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衰老”,会被所谓“新译”所取代。日本著名斯拉夫学者、契诃夫的日译者沼野充义有一次曾对笔者说,被译成日语的契诃夫作品大约每20—25年便要新译一次,以适应新一代的读者。他的话让笔者大吃一惊,可转而一想,外国文学作品的汉译其实也有着大致相同的命运。汉语译作,即便是近现代翻译大家们的著名译作,如严复译的《天演论》、林纾译的《黑奴吁天录》、鲁迅译的《死魂灵》等,如今也会让人觉得不无“过时”之感,至少会让当下的读者阅读不畅。也就是说,文学名著是永恒的,不朽的,它们的译作却是相对短命的。笔者曾在一篇文章中对名著重译现象做过一番思考:首先,从读者方面看,读者为什么会在面对原作和译著时持有不同的阅读态度呢?这种厚此薄彼的取向究竟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这种倾向与文学名著重译之间究竟存在着什么样的互动关系呢?其次,从译者的角度看,在进行重译和新译时,究竟该如何面对已有的译作,尤其是已有的优秀译作?是刻意回避,还是尽量汲取原有译作的经验和精髓呢?最后,从翻译实践活动自身来看,用16、17世纪的汉语去翻译莎士比亚当然是可笑的,但是,用21世纪的汉语网络语言去翻译莎士比亚就一定具有历史的必然性和合理性吗?不断地重译、新译,会在多大程度上减少或抹去原作的时代感和历史感?把每一部新译作都作为当下的作品来读,是不是一种最大程度的误读呢?
力冈在进行文学名著的重译时,不知是否也曾遭遇此类问题,但他在晚年义无反顾地执着于重译,一定是一种有意识的抉择。我们猜度,他在他翻译事业的黄金时段做出这一重大转向,可能有如下几种原因:首先,他觉得在他之前的译本还有继续加工的余地,还有再度提升的空间。力冈重译的这几部俄国文学名著在他之前早已有过出自名家的名译,它们是不止一代中国读者捧读的对象。但力冈却不畏权威,另辟蹊径,公开与多位前辈翻译大家打擂台。这或许是力冈个人性格的一种显现,但他敢于“叫板”,无疑因为他自信他可以比之前的译著译得更好,或至少能译出他自己与众不同的特色。其次,在译出十多本书后,作为一名富有经验的翻译家,力冈大约也会产生出如何超越自己的问题,重译名著,既可以与前辈译家一较高低,同时也能时刻与俄国文学史上的名著及其作者进行跨越时空的深度交流,这无疑是一种更富有挑战,也更富有趣味的工作。最后,名著之所以成为名著,就因为它们往往具有更为完满的艺术价值和更为恒久的艺术生命,翻译这样的作品,无疑更能呼应社会的阅读需求,赢得更大的社会意义。
力冈晚年重译的多部名著如今仍在一次又一次地再版,这说明力冈重译的俄国文学经典具有长久的生命力,也说明他当年重译名著的抉择是正确的。一位翻译家,只要他的译作还能出版,还能被人阅读,这位翻译家就还活着,好的译作就是译者的生命之延续。从更为广泛的意义上说,力冈是我国改革开放之后名著重译之风的倡导者之一,而名著重译,对于深化我们对外国文学经典的理解和认识、对于发展我们的翻译实践和理论而言,都是极具历史意义的。
四
力冈是一位翻译家,也是一位大学老师,教书育人是他的本业。作为恢复高考后步入安徽师大外语系俄语专业的20名学生之一,笔者有幸受教于王老师(力冈本名王桂荣,我们当时都称他“王老师”)。记得先生1978年从插队的宣城乡村回到安徽师大后,不久就开始给我们授课,他教的是“文学选读课”。先生是一个颇为“另类”的老师:他上课不用现成的教材,没有固定的教案,就以他当时正在进行的翻译工作为授课内容;他在教室里不来回走动,几乎不做板书,仅端坐讲台,摊开那本他正在翻译的原著,一旁摆着一摞他最新出炉的译稿,按部就班、一句一句对照着讲下去。对文学没有兴趣、对文学翻译没有兴趣的学生,听这样的课或许会感到无味。当时王老师课的课堂气氛也的确有些沉闷单调,但王老师并不在意,只管自顾自地讲下去。他会讲他为什么要这样译,讲到兴奋处,他会突然提高嗓门,用带有山东腔的口音高声朗读他最得意的译文段落,读完后,他会抬起眼睛,久久地盯着天花板,似在掩饰眼里涌出的泪水。记得是在讲解《当代英雄》时,他时时指出其他译者,甚至是非常著名的翻译家的错误,并向我们分析这些错误之所以出现的可能的原因,他也时常让我们在他的译文中“挑错”,或为他的译文“润色”,如果我们偶有所得,他往往显得比我们还要高兴。与王老师的文学选读课构成呼应的,是我们在大三时学的翻译课,翻译课教师张本桂先生常常给我们一些原文片段,让我们动手翻译,并在下一次翻译课上让译文出色的同学朗诵其译文,并对他认为好的译文再逐字推敲。正是在力冈以及张本桂先生和其他老师的精心培养下,安徽师大俄语专业涌现出一大批俄罗斯语言文学专业的人才,其中多位如今已成为国内知名的翻译家,有译著面世的人更多达十余位。
我们这个俄国文学译者群体的崛起,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力冈及其同事们的言传身教。力冈以他的翻译行为和翻译意志告诉他的学生,庙小并不妨碍念经,更不妨碍修身。他在翻译课上不畏权威,真诚地点出翻译名家们的长处和短处,让我们较早地感受到某种翻译民主精神,并从而确立自己的翻译人格。在他之前的大翻译家往往都生活和工作在大城市,而他在成名后却安居小城,潜心译事,他的存在方式构成一种垂范和激励,使我们很早就意识到,一位翻译家原本可以在任何环境里成长和工作。力冈的作为和风骨,为他的学生们树立起一个光辉的榜样。
五
力冈的文学翻译有着其鲜明独特的文字风格。译者作为一部作品中的“被动创作者”,究竟应不应该体现其风格,这也是翻译学中一个争论已久的问题,一个见仁见智的问题。有人认为,译者的责任就在于原封不动地传导原作的风格,而不能擅自发挥,喧宾夺主。但是,译作毕竟是由译者用另一种语言进行的文学再创作,译者个人的修辞习惯和语言风格不可避免地会在其译作中得到体现,也就是说,所谓“译者风格”实际上是难以避免的。在这种情况下,如何让译者的风格与作者的风格相互接近、相互吻合,往往就成了决定译作成败的关键因素之一。译者无法在作品的风格范畴里肆意妄为,但译者毕竟有权利选择与自己相近的原著,或者说,选择自己较容易处理的翻译对象,或者说,在一部作品的翻译过程中更注重在自己的风格较易发挥的地方施展拳脚。原作风格和译者风格的吻合虽是一个可遇不可求的事情,但一旦相遇,便是译者的幸事,也是原作者的幸事,更是读者的幸事。
在力冈的译著中,较之于人物对话和心理描写,大段落的抒情和大场面的写景似乎得到了译者更为精心的处置。他往往能借助这些段落营造出一种悲凉壮阔、哀婉抒情的氛围,更确切地说,他往往能细腻精准地传导出原作中的此种氛围。力冈钟情于这样的段落,钟情于这种文学氛围的营造和传导,无疑与他饱经沧桑的生活经历相关,也是他既刚正不阿又侠骨柔情的性格使然,更是他的审美趣味和文字风格的要求。
我们或许可以将力冈的文学翻译风格概括为“大气的诗意”或“壮阔的悲凉”,即一种融悲剧与抒情于一炉、广阔的画面感与内在的节奏感相互呼应、一气呵成的连贯调性和力透纸背的史诗感相映成趣的译文风格。在他精心翻译的《静静的顿河》和《日瓦戈医生》等巨著中,他的译笔很好地传达出了原著中原本就饱含的由抒情性、悲剧性和史诗性抱合而成的小说整体氛围,而在《生活与命运》的翻译中,他的这一风格又得到了更为充分的彰显。请读一读这部史诗长篇的结尾:“在这种宁静中,会想起去年的树叶,想起过去的一场又一场风雨,筑起又抛弃的窠巢,想起童年,想起蚂蚁辛辛苦苦的劳动,想起狐狸的狡诈和鹰的强横,想起世间万物的互相残杀,想起产生于同一心中又跟着这颗心死去的善与恶,想起曾经使兔子的心和树干都发抖的暴风雨和雷电。在幽暗的凉荫里,在雪下,沉睡着逝去的生命——因为爱情而聚会时的欢乐,四月里鸟儿的悄声低语,初见觉得奇怪、后来逐渐习惯了的邻居,都已成为过去。强者和弱者、勇敢的和怯弱的、幸福的和不幸的都已沉睡。就好比在一座不再有人住的空了的房子里,在和死去的、永远离开这座房子的人诀别。但是在寒冷的树林中比阳光明丽的平原上春意更浓。在这宁静的树林里的悲伤,也比宁静的秋日里的悲伤更沉重。在这无言的静默中,可以听到哀悼死者的号哭和迎接新生的狂欢……”这一史诗性的小说结尾写得好,译得也好,善于再现悲剧抒情风格的翻译家力冈的功力和风格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炉火纯青!(原文来源于:2018年3月21日中华读书报刘文飞原创)